集中帖：组诗《庐山题诗》

1.《题庐山瀑布》
  
李白的发型是这样的：
长发垂地，
遮住整个身子，
看他的脸就像看月全食。

这就是李白的道法吗？
拖布高高挂起，
孝服高高挂起，
时光的假根高高挂起。

当我听见门帘后的剑客
取下佩剑，重重地
插入香炉的声响，
我闻到了剑刃的焦糊味。


2.《题庐山三叠泉》

以前我见过一位金缕衣仙子，
在人间偷学快三步，
边学边念：
蹦叉叉，蹦叉叉，蹦叉叉。

以前我也见过一位农家小姑娘，
在家门口的石阶上跳梯槛，
边跳边数：
一二三，二二三，三二三。

现在我看到的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依然如故，
只是声音有点走样：
早中晚，早中晚，早中晚。


3.《题庐山三宝树》

三宝树，围一个金三角。
三宝树，摆一张三脚桌。
三宝树，一天分成三天。
三宝树，过着三缺一的生活。

我从石门涧上行五百米
到黄龙潭，从黄龙潭
再上三百米到黄龙寺，
由此前行二十步，每步八百年。

三宝树，我到了。
三宝树，请稍等。
三宝树，我马上从衣柜里出来了。
三宝树，我坐在衣柜上跟你们玩。


4.《题庐山仙人洞》

在仙人洞，一个人探出洞口，
脑袋，颈项，
肩膀，胸膛，
依次出现，秩序井然。

这小子真有种，
看他那倔样儿，
一定是想让上半身
丢下下半身不管。

在仙人洞，这样的镜头很多。
我拍过几张，
可成像后都是舌苔，
向白大褂亮出的舌苔。


5.《题庐山五老峰》

五支签，我都抽了。
五支签，都只写了一个字。
它们分别是：
东、南、西、北、中。

哪一只是上上签？
哪一只是下下签？
疑惑中，我觉得不对劲：
我真的是来求签的吗？

白云提着我腋窝，清风
托着我屁股，似乎在说：
江湖是这样走的——
说完就把我扔在梅花桩上。


6.《题庐山望江亭》

到此一游，我一下子矮了许多，
一下子单薄了许多，
一下子——
我高速旋转，天昏地暗。

白云，看起来像乌云。蓝天，
听起来有坍塌声。那草木的芳香
灌我辣椒水——
我呛，我咳嗽，我泪流满面。

一游到此，长江像收线一样
拽住我——准确地说
是像拆毛线球一样拆着我，
拆得我——紧紧收缩，越缩越小。


7.《题庐山含鄱口》

早来，你含着旭日的口红笔。
晚来，你吹着白云的泡泡糖。
正午，你又啃着浪花的凤爪。
哎，我来看你，每次都不凑巧。

你每次都穿草绿的学生服，
你每次都说泉水的儿童腔，
你每次都考我看图说话，
而你静如花蕾，抿一口清香。

“我说小少女，你能不能长快点，
能不能长成我情妇的模样？”
正想问，一只鸟儿飞过头顶，
啪——它用鸟粪扇了我一耳光。


8.《题庐山小天池》

晴空万里，仰望显得俗气：
所谓天上人间——
只是一件矾布衣服，
外加一碗黄水汤。

苍茫大地，远眺就是逃避：
眼下，有人大笔一挥，
山川与城乡——
纷纷列入八阵图。

在小天池，我呆了一天，
一直呆到明镜高悬。
哇，明镜也需要照镜子，
哦，那都是夜晚的事儿。

9.《题庐山石门涧》

这是悬崖，
这是悬崖上的摇滚。
这是崔健，
这是那首著名的《不是我不明白》：  

“过去我不知什么是宽阔胸怀，
过去我不知世界有很多奇怪，
过去我幻想的未来可不是现在，
现在才似乎清楚什么是未来，噢……”

天池山，铁船峰，一左一右，
那是两个音箱在震荡，
那是音乐厅的双叶门
正在打开——为那些迟到的星辰。


10.《题庐山冰臼群》

在庐山，在东林大峡谷，
在那悬崖峭壁的绝顶，
有一个冰臼群，
这些铁了心的水，我叫留水。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
这是石缸，这是石杯，
这是石桶，这是石盆，
这是石盘，这是石锅。

对了，刚才你说像骷髅那块
是石埙——看我这记性——
差点忘了——请抬一下脚，
你踩着这块，是石钥匙。


11.《题庐山汉阳峰》

有人问我登临绝顶是怎么回事，
我是这样回答的：
就是写东西南北的时候，
一下子写成了前后左右。

有人问我登临绝顶能看到什么，
我说能看到一个圆心和一个圆
不在同一个平面，能看到
一个圆心拔出一个圆的锥尖。

此刻我在汉阳峰，没人问我。
幸好没人问，我可以听耳机。
我的意思是——
我头戴彩虹，用日月捂住双耳。


12.《题庐山白鹿洞》

遭到箭的暗算，你的前辈
他们会立刻寻找一棵大树，
或者一块大石头，
撞断鹿角，在迅速靠近的吆喝中。

爱情，已经不能继续浇灌了，
他们毫不犹豫地自杀。
自杀之前，他们撕心裂肺，
他们要彻底毁弃爱情的精华。

他们对着吆喝哭喊：“我们死好了，
只要你们收敛一下荷尔蒙的淫杀。”
你跪在那里，像羊一样跪着。
你听到了吗？你告诉过游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