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小诗10首》

《打工小诗10首》
    文/围围

《回家》

1994年9月26日，
从重庆到广州，
我坐慢车，
坐了三天两夜。


1994年9月29日，
从广州到重庆，
我坐特快，
坐了15年零3个月。

《火车》

那么多的
没有门牌号的铁皮房，
一间间搬出来，
连起来。

咳嗽声那么密集，
那么整齐，
似倒流的血，
堵在喉结。

铁皮房，奔跑的铁皮房，
像烈马跑丢了蹄子，
跑丢了缰绳，
也跑丢了身体。

只剩下马尾巴
正在冲刺。

《筷子》

一篼筷子或者一把筷子
都叫筷子，从来没有被叫作过
筷子甲，
筷子乙。

横着比不出长短，
竖着，分不出高低。
即便上了桌面，
也总在边缘。

其中两根，在一次抽签中，
抽成了一双，
两个1啊，无论怎么摆弄，
也摆不成个2字。

何况——在它们之间，
隔着一片食物。

《手相》

生命线， 智慧线， 感情线，
加上那条旧伤疤，
正好构成一个爪字，像鸡
刨食的爪子，
像麻雀抓高压电线的爪子。

我捂住伤疤，看到一个川字，
它像一条河，
流成三条，
永不交汇。

《浮萍》

荷花是穿上超短裙的浮萍，
睡莲是把睡裙脱到三分之二处的浮萍，
水藻是主动挑逗珠江下半身的浮萍。

大雁是跑龙套的浮萍，
雄鹰是被烟囱瞄准的浮萍，
风筝是画着脸谱的浮萍。

我在写诗，
我在纸上种浮萍。

《中秋》

离开重庆那天下午，
您煮的荷包蛋，
我来不及吃。

十几年了，
还冒着热气，
在东莞的池塘里。

妈妈，
今晚我被噎住了，
叫不出一声娘。

《洗澡》

我洗澡，每次洗两遍：
一遍在冲凉房，
一遍在书房。

洗第一遍，我认为
是在洗车。
想必大家都知道，
洗车是关着车门洗的。

洗第二遍，是坐式淋浴。
我用香烟喷淋，
一如泉水，
洗大山的肠胃。

《珠江》

用珠江的水养合川的鱼，
养着养着鱼红了。
用珠江的水泡安徽的月亮，
泡着泡着月亮红了。
用珠江的水洗脚，
脚还没洗干净脚丫子就红了。
用珠江的水洗马路，
越洗越红。

《螺丝》

一颗螺丝，退出一台机器，
立马进入另一台机器，
不断认识新机器，
不断使新的机器变旧，
如此重复，直到断裂。
这就是
二十一世纪的螺丝钉精神。

《自传》

一封寄错了地方的信，
没有人想打开，
更不用说它的内容了，
就算打开了，
也是一封
无字天书。

无字天书并非空白，
那是腹稿。
就像一片雪，
其中的姹紫嫣红，
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