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系列

外一首：

有时我痛恨 这城市面孔的下作
所有那些还残存的老街古巷
在虚伪的繁华胯下说着说了三千年
关于精明利欲的故事
但在那条被人陈旧着从坟墓拉出的小巷里
当我守着叫人亲切的肮脏
吃下那碗香辣的热干面后
仿佛那座曾经高贵无比的大中华酒楼
又重新拥有了它的华贵雍容
即便你就是垃圾充塞的场所
我却还是无法割舍你鼠蝇横行里的枯萎
就像即便情人老了
不再拥有青春的容颜
我也依然会在腐朽上行着无法割舍的淫乱



一：

天，开始黑了，我感受到天空因潮湿而沉重
那些车经过时，轰鸣声穿过路灯零碎了的树影
在那下面，透过窗户玻璃的模糊
一只蛾的影，被牵强地拉长成蝙蝠的吊垂

我没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场景
我只是在想：一个这样的夜
是否能延续下去？延续到白天的回归
你还在吗？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二：

沿着缓缓下行的街道往南
在一长排棚屋门面的缝隙里
那道不起眼的胡同将这城市贯穿
顺着胡同里出现的阶梯，拾级而上
便能看到在参天古木簇拥下的
那些褐红色老屋，低矮却别致
堆满杂物布满灰尘陈旧的窗台上
总会有一朵两朵绽放着的花朵
规避了季节的退场，谨守着点
时光流逝的残痕；在任何一个早晨
那些鸽子，都会起飞，飞越城市的上空
消失在目光所能及的天际


三：

活下来，活下来后
我们再去寻找活下来的理由
饿了，在很饥饿的时候
我们还在乎什么
食物是嗟来的
或是偷盗抢劫
我就知道，当你在蟑螂旁边时
最好是只和蟑螂说有关爱的故事



四：

穿好你的衣服
把能遮住的尽量遮住
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不要轻易将自己嘴唇嘟起
去接受你遇见的第一个人的
接吻，或是拥抱
先活下来，活下来后
我们再去寻找活下来的理由




五：

我跟着黑夜前行
在它还没将大地尽数覆盖前
赶到最后一缕夕阳消失的地点
在明与暗的交汇处
是那道清晰的界线
在水面形成一片晦暗
而我背后是这座城市
面容严肃凝重着
在所有的街角处
路灯已开始将世界分割成
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面
但我现在并不在那里
我在它的边缘，想象着重新营造
一个属于我的家园
它将不再那般嘈杂
也不再是一个被高大的建筑
和喜欢吵闹的车占满每一寸土地
拥挤不堪，疲惫得要碎裂的管道
在这样一个夜里
城市终于睡去
把时间和空间交于了紫丁的花蕊
于是这座城市
褪去繁华和让人颓废的灯红酒绿
再次变成一位美人那样清新俏丽



六：

男人，女人；或年轻，或老者
舞蹈在城市促逼的空间里进行
那些郁郁寡欢生长的灌木丛中
一些音乐挣扎着奔出录音机的颤抖
探戈、伦巴；布鲁斯忧伤得仿佛哭述


然而谁也留不住音乐，它们纷纷打
嘈杂和流光溢彩的背上滑落
那些高耸楼宇的缝隙间，一些自由的鸟
哀叹着将自己放逐自由的鸟
飞走时，关闭上所有途径的门窗
 

保安、门禁、防盗网与窥视的探孔
金属的假面拘禁了舞蹈的流畅
于是那些目光，老人的，和将老者的
穿越了构筑出生命质感的灵魂
在时空之网的某个结点处滞留


纤细的线条，在指尖触及不到的地方摇动
但这城市，却依旧沉溺在相互的解蔽悖论里
用非同寻常的言语为自己寻求着意义
而孽海里的渡者沙隆，在魍魉横行的河中
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紧握双浆的手放松


这城市，断了自己时间的线
在无垠浩瀚的空间里飘走



 
 七：
 
赤膊男人撒着拖鞋经过
那些晚起的女人身边
她们围在副食店的门口相互打听
昨天谁又赢了，还有蔬菜的价格
副食店怏怏旋转的吊扇下
打麻将的人们，随口谈论着
房价、股市和腐败的话题
街的对面，就那拐角
一条流浪的狗
将头俯于弯曲的前爪上
用哀怨的目光注视
来来去去的车和行人
买酒的人顺手买了包香烟
临走时告诉大家：破了
婊子养的两千八
于是所有人脸上的表情
仿佛目睹了又一张处女膜的撕裂
而街的对面一个疯子唱着：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