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的故事

                                                      --------关于往日，我能写的，只是我的记忆和印象。记忆是一个牢笼，印象是牢笼以外的天空。

        L和我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还有其他一些小孩。

        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

        L比我小，总是屁颠屁颠的跟着我。

        玩“打仗”的时候偏要跟我分在一边，玩“躲猫猫”也必得和我同钻到草丛里面。记得有一次轮到他来找我们，开始前，他偷偷的凑到我身边跟我说，“还是那草丛，我们经常去的那里，你就去那里。我知道你在那里，我不‘抓’你。”那一次他真的没“抓”我，只是在草丛的外面站过一会，我知道他在那里，可是，他也终于没“抓”到其他人。那一次，我们玩的好晚，以致于后来终于有人忍不住，先跳了出来，故意让他“抓”。那一次，我们都见识到了L的笨。或许，我应该第一个跳出来，我知道他在哪里。然而，我似乎又不能违反“规则”，否则便似乎失了游戏的乐趣，更是对L的“背叛”，我知道他会这么想，一旦我最先跳了出来，即使一直都是他跟着我。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都会继续数着我的星星，L在旁边帮我比划着上次数到了哪里。那么多遥远而美丽的星星，如果能数完，将会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一刻。

        “上次数到哪里了？”我总会这么问。

        “那里，就在那棵树那里。”他总会这么回答。

        于是，在黑暗中，我努力辨认着他所指的“那棵树”。

        我们的院子很大，大到可以装下漫天的星星，院子周围栽了很多树，很高，高到能让L标记着上一次我数到的地方。但令我怀疑的是，笨如L，怎么能辨认出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树，尤其是在晚上。然而，不管怎样我还是会接着数我的星星。L总会安静的躺在一旁的草地上。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物换星移，不知道“坐地日行八万里”，甚至不知道“刻舟求剑”的可笑。我数，他记，乐此不疲，如此而已。

        不玩游戏的时候，我们一群小孩总会跑到门卫老爷爷那里，听他讲故事。据说很久之前，老爷爷就来到了我们院子里，那时候还没有我，当然也没有L。每次我们去的时候，老爷爷总是戴着他的老花镜，半躺在躺椅里，他是个驼背，而且似乎不识字。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驼背是可笑的，并不觉得老爷爷有什么不同，但有一点在我们众多伙伴却是公认的，老爷爷很丑，脸上“坑坑洼洼”的，配上他的老花镜尤其滑稽可笑。每次我们去的时候，老爷爷总是会笑着挨个把我们的小脑袋摸一遍，然后一本正经的扶扶他的老花镜，开始给我们讲故事。我们围坐在老爷爷的身旁，听他讲齐天大圣是如何威风，如何将玉皇大帝赶到桌子底下，如何捉各路妖魔鬼怪，又是如何被唐僧管教的服服帖帖。老爷爷认真的给我们讲，我们抬着头认真的听。这样的景象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以至许多年后，我依然记得彼时的老爷爷全身上下散发出的祥和而神圣的光芒。那时，小孩子如我们，开始明白，原来有故事的人最美。岁月可以被遗忘，唯不变且无法磨灭的是最深处心灵的美。那美，一如童年的信仰。

        每次听完故事，L总会嚷嚷着：“我是齐天大圣，吃俺老孙一棒！”那时候我们还不明白，孙悟空为什么那么怕唐僧，我们还不完全懂得何为规矩，我们还小。但我们却知道“抗争”，替孙悟空，即使笨如L也知道。每次老爷爷讲到唐僧念动“紧箍咒”，L都会高声叫唤着，示意老爷爷跳过念咒的这一段。老爷爷总是不紧不慢的讲，并不理会L，因为故事该怎么讲，老爷爷很清楚。

       我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L似乎有些“不对劲”，老是发呆。他不说，我也不问，因为我忙着数我的星星。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看上了隔壁班一个当“大队长”的女生。

      “我要她做我的媳妇！”L似乎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懂个屁！”我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句，因为他的豪言壮语着实吓了我一跳，害的我数错了几颗星星。

      “你懂！你比我大，你懂，所以我问你。”

        我再次被他气到，于是反驳了他一句：“人家是‘大队长’，你是什么？你要她做你媳妇，你怎么也得当上大队长吧。”

        这次轮到L被气到，因为笨如L，是不可能当上“大队长”的，他很清楚这一点。“‘大队长’怎么了，‘大队长’是个屁！”L第一次这般“顶撞”我。

        后来一段时间，听说L开始变的爱学习起来，也更勤奋。上课的时候积极发言，大扫除也抢着做劳动。大家都说L这样下去，准能当上“大队长”。

        再后来，发了大水，把我们那里全淹了，我们的院子也被淹了。在L没来得及当上“大队长”之前，水先来了。从那之后，我便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我们的院子。直到现在我终于长大了，我也再没见到过L，回去过几次也都没见到，L一家仿佛消失了一般。有人说，发水时L他们家人没来得及跑，全淹死了。也有人说，L跑到外面打工去了，混的不错，还娶了个媳妇，孝顺着呢。总之，他再也没回来过。

         我愿相信L是活着的，虽然他很笨，但腿脚灵活着，跑还是知道的。只是，他终于没能当上“大队长”，也不知道他的媳妇是不是当初那个“大队长”。

         我愿是。

        不管怎样，我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离开了我们的院子也都各自活的挺好，也懂得如何继续更好的活下去。毕竟，那叫嚷着“我是齐天大圣”的日子，飘散到了一个我们现在叫做“童年”的地方，而我也会永远记得，记得L。

        L和我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还有其他一些小孩。

        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

        L比我小，总是屁颠屁颠的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