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行诗】新约伯记

1


哦这多情的命运           
每首歌得有情痴
专注地聆听
有倾心的回音

荷马的海伦
但丁的贝缇丽彩
帕斯捷尔纳克的索菲娅
诗经里的淑女

屈子的美人
曹雪芹的降珠草
这些天上掉下的天人
兰心蕙性冰雪聪明

予无可奈何的独人
一片清秀的绿地
抚琴的纤纤指上
吐嘱一泓衷曲




2


那么多人聚首
探着细长的颈
直勾勾的眼睛
盯着一株火树

那花开放的哔叭声
天使的交响乐团
在起劲地演奏
这是黑色的星期六

这些黑头虫听得
一头雾水一阵晕
大地上弥漫妖氛
他们个个竟无动于衷

就听先知祷告
这人中有一个善人
可以宽恕他们么
神说那就找一个罢




3


果然一毫不差
那呛人的恶声
穿过梦的薄雾
站在大门的台阶上

只等你出来
你小心翼翼地抬步
警惕地瞅着四周
生怕树叶子砸头

你打量天空
一碧如水无云
你专注生前
身后已算定了

正当你信步一株
古柏树下叹赏
一粒鸟粪直端端
掉在了你额上



4


那个探矿人
拿了一根绣花针
这祖传的手艺
看来像巫师占卜

你看他口中念念有词
寻找灵魂的高地
人们说那是山神附体
一会儿就忘了人世

他摆弄那根针的手
熟练得像爱抚
自己水秀的女人
忘了嘲人的苦

那针尖一阵颤抖
他晓得那矿脉
到底有多深
他不告诉看热闹的人




5



立在暗中的人
穿过风暴的瘦骨
回头的那一瞬
一地骷髅在呲笑

你捡拾的词语
如此阴森乏力苍白
洞深的目光冰冷
听哪一条大河淌过

灵魂的各各地
每一滴水俱冰脆
划伤玻璃和金属
留下光的刻痕

暗的黑衣笼罩大地
此刻任何声音
总显得不合时宜
寂的天空比黑铁沉




6


在暗里挣扎的人
苦水灌满了一座城
人的鱼头昏迷不醒
约伯啦你早经了

这比悲惨还目不忍睹的一幕
那些个安慰你的人
那些个说闲话的人
那些个理论家

在你面前虚弱不堪
比你生满鳞疮的灵魂
还要虚妄几许
你的激辩只说给沉默的神

那允诺的地
幽微历来有几个人
穿过了窄门
神的义岂可猜度




7


在暗中沉默的人
倾听敲门的那根手指
突兀地在空中响起
那唯一的一根

轻点三下如暗约
你说门开着从来
就没紧锁过我知道
你会带来消息

门就吱咛一声推开
一阵扑面的冷风
让你的脊梁打颤
坐你递上一支烟

咣打火机应声而落
无数条疯长的藤蔓
绕过你思想的缝隙
人就荒芜得一同寂地




8


暗里哭泣的人
唏嘘的细声
让夜游的生灵止步
猫头鹰在嗅

那即将到来的腐臭
蝙蝠在捕捉
血腥的红外光
老鼠在噬咬

放置已久的粮食
蚊虫扎下吸器
也许这是最后一顿
饱餐如此贪食

太空就垂下一条玄梯
悬圃上十二箫管鸣奏
渡口的舟子挥桨
无忧河水哗哗流淌




9


暗夜的诅咒者
约伯用瓦片刮身上的疮
拔自己的头发
捶打自己空空的胸腔

愿生我的那日停滞
命运的纺棰断裂
大地张开乌齿的口
大洪水猛涨

无的王统治世界
荒原永居
忘川汹涌澎湃
地狱得以扩建

亦比我的此刻优越
吐着蛊毒的雾
为万夫所指
神啦为何遗弃这人




10


暗夜的报信者
源源不断的步足
交错从所见叙述
那恐怖的一幕

约伯要听的他们不说
约伯就拒绝再听
他塞住自己的耳朵
直到那人到来

那人是一枚鲜果
他宁要这一个
带着晨光的灵气
在露珠里复活

那一声细泣
亦惊心动魄
他静听的心纯粹
一同光线划过冰




11


暗夜里的情人
手掌上长满花藤
肆意地绽放的花朵
要把对方吞噬

欲望的叶子包裹
彼此欲望的身子
大地就刮着烈风
把他们抛上高空

滔滔的洪水涌进胸口
他们牵手登上月亮舟
世界被遗忘在外
蛇扭动柔软的腰

神在七个昼夜创世
他们创造七情六欲
窗外飘香的桂树
洒下万年青的花雨




12

此刻诗合适么
        ——阿多诺


谁在地狱之夜
捏得住笔
潮湿的手掌
长满湿滑的苔藓

暗吹响它的号角
死亡披上一袭黑衣
嘴里哼着进行曲
谁的面有血色

那支笔太轻轻
比无还虚无
人对它熟视无睹
那里藏了一整个

血色的欧亚大陆
当但丁见到第一缕晨光
他吁了一口气
诗不仅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