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tian

《今天》文学杂志网络版


	《今天》杂志︱今天要闻︱今天推荐︱李雾点评︱专辑︱诗歌︱散文︱小说︱纪实文学︱访谈︱评论

诗四首
朱成

在西山，给你的信

用了一整天，太阳掉落。
看到它犹豫，摇摆，最后一刻
绝望到发白。我坐在湖边的石凳上，
后来从来路回去。两旁
笔直的电线杆，一根接一根，伸到冬天的喉底。

山腰的枯草在等待春天复活。
一些已死去，被风剪碎，
放逐到流水里，玩着孤独的游戏。
我踢出石子，它滚下斜斜的
山坡，降落，像被一条挣不开的绳子捆着。

这并不能治愈，你在浮现、下沉，
冰冻的地上洒着破碎的光。
回忆如收债，像从我
胸中取出肝脏，一连几天，我站在崖边出汗，
新的空间，细雪后
落日照着的新柳，一直将眼睛闭着。

夏日，小石潭记

啄木鸟刻完汉字，落到潭心的
石块上，它唱歌，
像穿过一截腐朽的木头，
一点点白，一点点黑，
对着我，和水里的自己，
瞳孔中一种脚陷在淤泥里的疲惫

它低沉的嗓音，像一阵
远去的苦雨，在我的心底震荡，
看到我胸里的整个乡村，它
眺望，乡村后面的浮世、人群，
正共享清贫的繁荣，
它永远穿不过我身体里的迷宫。

傍晚时落日洒下磅薄的霞气，
花朵、树林、山岗，
无限地静卧，死去又生长，清晨时挂满泪珠，
我看着它，它瞧着我，像
两个落榜的书生，相遇在回乡的路上，
哑住的喉咙，塞满黄连，和无穷的忍耐。

在罗甸河

渡船被树影拴住，多年了
晚雾在对面山上
推涌，一座座，黑魆魆的宫殿。
坐在桥上看河，河水
比我们更有决心，长久地，长久地冲刷。
腐烂淤泥堆在岸边，我们的
石子每次都能击中——丑陋的坑。

泄气的水波掉落，开始，它是激越的。
陌生人将化肥背到对岸。
就像时间，搬移了，新的空间。
昏醉的空气摇曳无定，唉，总是这样。
坐上小船，我们回集镇去。
浪尖白烛宛如晓星，破碎，仿佛划向末日。
“明天去马大娘家看茶花？”
烧酒，醉话，阴森森的逆旅，黑线织成的忧愁的鱼网。

一次出游

我忽然感觉到自己多么孤独！
一个人出去走走。
田野发黑，岩石挤着僵直的庄稼残梗。
我在冰凉的河边坐下。

我想着过去的日子都浪费在欲望里，
新生活的奇想还很遥远。
“不安”便像一阵急雨，
持续地落在对岸光秃秃的树枝上。

水波在丑陋的石壁间碰碎，
又为黑暗的风触动。
当我埋头沉思，发现几曾欢乐的
幻象，在水中和任何一片水草一样。

就连躯体的所有部位，包括鞋
也流入坚冷的浮云。
天空盛满一场秘密的新雪，
也许是明天——我已放弃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