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女子”
王克明

现在普通话的“女子”，是说“女性的人”，无论婚否。这和陕北话的“女子”的词义不一样。

陕北人所说的“女子”，是指非婚、未婚的婴幼年至青年女性。女人结了婚，就不是“女子”了，就是“婆姨”了。陕北说的“女子”，“子”是读轻声zi。

李生富婆姨刚养（生育）的，是个女子，是个小子？那女子可好读书咧，这一道沟就读出去那么一个女子。 街上女人多咧，就这些女子，都是卖的。 那？还女子咧？早就婆姨了！ 哎呀，这可是个好女子了！风俗（婚嫁·上头）歌：头一木梳短，二一木梳长，×家的女子跳进×家的花院墙。

此外，陕北“女子”还有一个词义，特指女儿。指女儿时，无论年龄和婚否。 你二女子问出去了没？我那大女子问到富县咧，常也不回来。这个老婆儿是那个老婆儿的女子。

陕北话里“女子”的非婚、未婚女性的词义，是从古代传下来的。

汉《史记·田敬仲完世家》：“田常乃选齐国中女子长七尺以上为后宫，后宫以百数，而使宾客舍人出入后宫者不禁。及田常卒，有七十余男。”

南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贤媛》：“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

唐《敦煌变文·李陵变文》：“李陵处分左右搜括，得两个女子，年登二八，亦在马前处分左右斩之，各为两段。”

宋·赵令?《〈蝶恋花〉商调十二首词之一序》：“至于娼优女子，皆能调说大略。”宋·普济《五灯会元》卷五《投子大同禅师》：“师曰：丫角女子白头丝。”又卷六《亡名道婆》：“昔有婆子供养一庵主，经二十年，常令一二八女子送饭给侍。一日，令女子抱定，曰：正恁么时如何？”又卷十八《云岩天游禅师》：“丫环女子画蛾眉，鸾镜台前语似痴。”

元·李寿卿杂剧《伍员吹箫》二：“〔旦儿扮浣纱女提罐儿上诗云〕……我将这饭罐儿与俺哥哥送饭去咱。〔正末云〕正行之间，江边一个女子提着两个瓦罐。我自问他咱。兀那女子，你这罐儿里是什么东西？……女子，你将此饭与俺暂且充饥。”无名氏杂剧《连环记》二：“恰才打扇的可是谁家女子？”又：“好女子！好女子！越看越越生的好！”无名氏杂剧《百花亭》一：“官人，你好眼睛！那个女子生得十分标致。”

明《正字通》：“女子已嫁曰妇。”这说得清楚：没出嫁的是“女子”，出嫁了的，就不叫“女子”了。

今普通话读“女子”一词为nǚ zǐ，用这样的音读古籍，容易出问题，容易按照现代普通话“女子”的意思，理解成“女性的人”，无论婚否。如果把“子”读作轻声，便可得到今陕北的词义，也就更容易理解一些古代文献中的语义。比如上面从汉至元所有引文中的“女子”，都是未婚的年轻女性。这些“女子”的“子”，必应读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