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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宝贝
──《Veronica》及其它
陈 谦


前些日子读了美国女作家玛丽.盖茨基尔(Mary Gaitskill)的名列2005年《纽约时报》十部年度好书名单、并入围当年美国国家图书奖的长篇小说《维罗妮卡》(Veronica)。

这本书早就在书店看到过,但一直没有想到去读。床头桌上堆满了待读的书,哪里读得过来。直到最近对刚脱稿的小说进行修改时遇到瓶颈,忽然又撞到它,翻开一看,立刻被里面的一些东西吸引。

作者玛丽.盖茨基尔(MG)生于一九五四年,在美国大闹性革命的六十年代,她可是正当年,深陷其中。跟她的主人公一样,她年轻时也曾离家出走,当过脱衣舞女、应召女郎,后来迷途知返,重回校园念书。写作。成为基督徒。从照片上看,她有一种凶悍。这些年来,MG在写作的同时,行走于美国多所大学,教授创作。她目前在纽约州立大学的一所分校教写作课程。她的短篇小说,散文说随笔等,散见于《纽约客》等杂志,也曾结集出版。短篇《Secretary》被改编成同名电影。在《维罗妮卡》之前,她出版过长篇《Two Girls,Fat and Thin》。她大多写的都是社会边缘人的内心生活,作品号称以拷问性在美国现代生活中的意义见长。

《维罗妮卡》的内容乍眼读去,让我想起卫慧的《上海宝贝》。不同的是《维罗妮卡》有深刻的沧桑感。卫慧写她的宝贝时,毕竟只有二十多岁。二十多岁的宝贝,通常视力只有床周一尺之远;而MG开始写《维罗妮卡》时,已人到中年。

在一九九四年接受采访时,MG已经跟记者谈到了这本书,到2005年该书正式出版,她该是至少写了十年。当一个宝贝在她五十岁的时候回首人生,她终于有能力写出,当你在追求爱情这个毒药时,你已逼近死亡。

《维罗妮卡》一书是以意识流的形式写的。英语时态的存在,使意识的流动在时态的座标里任意切换,又不会让人迷失。书中已人年老色衰、病痛缠身的前模特艾莉森,远离家人、远离红尘,慢慢地看在时光里风干、消融。只有一个过去的老朋友、摄影识约翰可伶地收留她,让她帮忙打扫一下公司。她八十年代的经历过的模特生涯,便在眼下这落泊黯淡的场景里不停回闪。

艾莉森在她十五岁那年离家出走,从东岸的新泽西来到西海岸的旧金山,靠在脱衣舞厅外卖花为生,遇到一个以招聘模特为名玩弄女性的经纪人后,开始进入乌烟瘴气的时装界,去到法国和到欧洲各地,如模特圈中所有的女孩一样,靠跟经纪人睡觉,乱搞,她取得职业生涯的一点成功,却也看到了圈子里的残酷,毒品、欺骗无所不再,更可怕的是,模特一旦失去了外表上的吸引力,立刻被抛弃出局,大多结局凄惨。

在这部小说里,性和性关系被不停地描写,却是细节模糊的。她的人物也从不在做或不做中挣扎、讨价还价。MG显然更感兴趣的是这些关系使给人物的心理和命运带来的影响。她笔下的所有人物,几乎都是灰暗、残缺得难以让人喜欢的。包括艾莉森的父母。

MG喜爱音乐,按她所说,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流行音乐划出她们生活里的刻度。在这部小说里,她让艾莉森活在音乐中。艾莉森的音乐、她父亲的音乐、她忠诚的友人、最后死于爱滋的维罗妮卡的音乐交织着,一如她们的人生。在凄伤的乐声中,亲人朋友相继死去、活着的背叛、离弃,相忘于江湖。唯一的亮色,是艾莉森那个循规蹈矩的小妹,她按部就班受教育,工作,结婚、生子,做着工作,并常想着要接济两个落魄的姐姐,作为书里其他人另一种人生可能的参照而存在。

作为书名的维罗妮卡,大部份的时候是被虚写的。维罗妮卡是艾莉森在打短工时的同事,她不顾人们劝说,一直跟她那个双性恋的男友交往,因为她认为他们之间拥有的是真正的爱情。而这段爱情却成为毒药,将爱滋传递给维罗妮卡,维罗妮卡最后死于那爱情带来的结果——爱滋。

出人意料的是,维罗妮卡这样一个作为书名的角色主角艾莉森的关系写得不是很有说服力,两个人为何相互吸引,成为莫逆之交,并没有很好的铺垫。而维罗妮卡戏份的不均,也让用其作为书名,如果不是说它误导读者,也有故弄玄虚之嫌。跟她上一辈的女作家,如安.泰勒相比,MG的作品从形式、语言,到所描写的对象,都更有现代感,更有颠覆性。但在对人物性格刻划、对生活根基的认识上,却不及安.泰勒那样有力度。要单从小说技巧上讲,在结构安排、悬念处理上,还不如爱丽丝.门罗那样精巧、无懈可击。更别说还远没有玛里琳.鲁滨逊能将一部家书,写出回肠荡气的历史感的那般功力。

MG的语言非常好。比喻,意象运用得特别自然。比如形容一个人的语言夸张张扬,她用“像帽上的羽毛那样张开”;舒缓的叙事段落中,不时会跳出有如“阳光追随着那苍白的手,直进到她头发深处”这般的句子,“啪”地打一下你的脑壳。

MC显然是一个成熟的小说家,绝少忘形地跳进来废话。说话的是细节,细节,还是细节。那个第一个出现在艾莉森眼里的德国模特,曾经跟艾莉森她们这些离家瞎混的毛孩们同住在旧金山的一套房子里,她相貌平平,、寡言孤傲,习惯人们以看模特的眼光看待她,唯有愣头愣脑的艾莉森不买她的帐,连话都不曾跟她讲过。一年多后,她们在旧金山街头相遇,模特认出她,一定要要带她去吃冰激淋,拉着她坐到街边的阳伞下说话,又反复邀她夜里到她家中听音乐,“我有很多的音乐碟”,模特说。艾莉森没有去,因为她对模特的过度友好有怀疑。很多年后,她成为模特,她再回想起当年那个德国模特对她的友好,她理解了那种看似灿烂的职业生涯下面隐秘的孤独和忧伤。

她写艾莉森父母的关系,有个细节也很有力。在艾莉森小时,有此他们一家出,她的母亲在停车场里跌倒了,趴在地方,因为疼痛,发出怪异的叫声。她的父亲在后面看到这样的情形,没上来扶那母亲,却因看到她趴在地上狼狈的样子,又听了她怪异的哼叫,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种细节不过寥寥几笔,父亲的性格清楚地刻划出来,比作者跳进去说,这个男人对老婆多么冷漠,麻木,没有同情心有力多了。这个场景后来多次在小说中出现,噩梦一般。

这本书还让我想到另一个曾经的宝贝——友人张慈早年的长篇小说《浪迹美国》。这本书我过去从不同的地方读过一些片段,从读过的人口中每次听到,强调的都是它的色情,“黄色”。不久前跟一个评论家朋友在电话里聊到这本书时,朋友对其中一些大胆的性描写仍记忆犹新,津津乐道。

现在这本书躺在我的书桌上,张慈签下:“都是生活”。它比《上海宝贝》更早一些遭禁,虽然它不颓废,但若说上海宝贝只在性的海边玩水的小蝌蚪的话,张慈的主人公则是在性的海洋里狂放翻腾的生猛海豚。在《浪迹美国》里,性是如此生猛,直接,色情,迷乱,不要说是一九九六年的中国,就是放到今天,我以为仍不可能通过中国的黄检。

我在这里提到张慈的《浪迹美国》,当然不是讨论它的性描写的成色。而是关心作为一个曾经对“宝贝”投入过激情的作者的走向。当五十岁的MG回想前尘沧桑充满着感伤和凄凉时,张慈近年写下的新作,令人吃惊地返回到最原始的人生起点。在她的新作《浮云》里,是一个还没有成为宝贝之前的云南妹妹,初恋,寻找自我的身份,未来的前程,那里面甚至几乎没有性,却有更深的痛苦,让人可以毁灭的绝望,一一划到内心深处,然后变出一口浓痰,二十年来,阴魂不散地飘在天上。

我不愿用“返朴归真”这样的字样。我也只是记写过眼的现象。我喜欢看那些曾经的宝贝们,怎样走向路口的分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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