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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雨:我眼中的医生与文学
——纵横大地专访(有删节)
文/木愉、秋尘

1、木愉:施雨,你好!很高兴纵横大地论坛(www.Cross-Land.Net) 能有机会采访你。我们已经采访和计划要采访的北美作家和诗人中,你是一个文坛佳话的活榜样。这个佳话就是弃医从文。早年的鲁迅和郭沫若自不待说,现在正在走红的女作家池莉和毕淑敏也是如此。似乎从医的人容易从对身体的拯救升华到对灵魂的拷问。能跟我们谈谈你这方面的体会吗?

施雨:谢谢木愉,很高兴有机会和你做这样的交流。医生这个职业与作家有很多相通的地方,譬如,需要对病人的症状表现、病情发展、心理变化等有敏锐观察的能力,一旦有了这个基本功,对文学有兴趣,再有一定水平的文字表达能力,当作家还是比其他职业过渡起来容易一些。医院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地方,生与死每天都在眼前发生,人在接近死亡的时候,人性会表现得更彻底,病人、家属,医生和护士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感受也格外强烈。一般人在一生中不会有几次接近死亡的机会,而医生则是无数次,而且是各种各样的。在这样反复刺激和拷问之下,不做深度思考的人很少。

2、木愉:你弃的医是美国的医,你从的文是在美国的中文创作。你抛弃的是令人羡慕的收入,你获取的却可能是一份清冷。在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你弃医从文可能具有脱俗而崇高的意义。你是如何作出这个选择的?

施雨: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我就梦想当作家。但因为父母双方成份都不好,被大、小运动整怕了,所以他们希望我的人生温饱、平安、快乐。我父亲是医生,他也希望我做一名医生,他说,任何时代都需要医生,只要你有救人的手艺,就不会饿死。当作家太难了,你的笔太犀利,枪打出头鸟;你的笔太钝,老是没有好作品,自己都没有面子,最后还是要改行。由于父母都是医务工作者,从小耳濡目染,我也热爱救死扶伤。所以,高中毕业以后我就读医科大学,出国以后我做医学科研,接着考取美国西医的医生执照……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就死心塌地当个好医生。谁知后来,我先生的事业忙,家里两个孩子小,他希望我在家照顾孩子一两年,等他走过最忙的创业阶段我再回去当医生。就是那段时间,我的人生悄悄发生了改变。孩子上学后,我忽然多出了大把的时间,于是上网,于是开始写作,很快就出书了,以后书约一本接一本,我就不想再回去当医生了。没有想到我的文学梦忽然就这么实现了,放弃了可惜。

在美国当医生的确很有成就感,可以治病救人,又可以有六位数的高薪。虽然医学知识在不断更新,但与文学相比,它却是个非常没有创意的职业。西方人讲究科学,迷信数学统计数据,欧美临床的治疗原则和方案,都是根据最近5年成功诊治的统计数据来决定的,很多诊断方法,治疗方案医生是不能自己灵活改动的,甚至每个步骤的顺序都不能变。当然,这样可以减少误诊误治率,可对我来说,一成不变的东西会让我厌烦和逃避。在先生可以养家之后,高薪收入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作家的生活虽然清冷孤独,但创作能使我丰富多彩,我的个性表达可以更充分,所有的想法都可以在笔下表现出来,这才是我最需要的。你觉得我脱俗么?不,这是美国的主流思想,讲究个性表达。我是随大流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是一个很俗常的选择。

3、木愉:我注意到你的两部小说《纽约情人 》和《刀锋下的盲点 》都是以医生为主角的。行医十多年的经历是否为你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医生的职业特点对你的写作(比如人物塑造、谋篇布局、造词遣字)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施雨:写自己熟悉的东西比较明智一点是吧?小说虚构的是情节而非细节,一部长篇小说中,不一定所有的细节都要作者亲身体验,但至少是你熟悉的;听过见过的;或者发挥想象力揣摩出来的,但这些都要符合逻辑,这样才真实,如果我写不熟悉的东西,就难免有错误,这不但会给人假的感觉,对读者来说,也是一种不尊重。也许当读者有这种感觉时,他就会把你的书随手往边上一丢。

在美国医学院和医院里工作了11年,服务对象是病人,交往的是医生护士,我认为我可能比其他非医生出身的作家有更丰富的第一手资料,有更深刻、独特的体验与体会。我可以写出其他作家写不出来的某些东西,这对读者来说,也许能满足他们的某种阅读期待。

医生的职业特点和素质训练,对我细致入微地观察人物言行、表情,揣摩人物的心理有帮助,但谋篇布局、造词遣字还得需要一定的文字与文学的素养,靠自己大量阅读文学作品和不断的创作练习。几乎所有的文体我都在尝试,如诗歌、散文、小说、翻译、评论等。我的写作还说不上成熟,还在学习、摸索阶段;我喜欢各种不同方式的表达,不同的题材与感受,决定了我采用何种文体进行创作。

4、木愉:能告诉我们,你是如何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的和你的处女作吗?知道你正攻读文学博士学位,可否谈一下你做出此决定的考虑?将来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从事创作,还是进行文艺理论研究或批评?

施雨:我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写诗,这几年也写一些散文和小说。本来我对小说创作抱很大的热情,最初写的几篇小小说也都在《世界日报》等报刊发表了。但随后写的短篇和中篇小说,文友和读者都不太认同,这时候,我的散文却非常受欢迎。大概我写的散文和随笔多表现东西方文化的异同、冲突与交融,又很生活化,拿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幽默风趣、通俗易懂,又有令人思考和颖悟的东西,所以出版社编辑,读者都喜欢,不断有书约,因此我出的书中,散文集出版占最大的比例。

一个作家的追求还是要创作长篇小说,有虚构才有艺术,小说是写故事的艺术。会写字未必就懂书法,书法才是写字的艺术。一部好的小说,一定是个好故事,但只是写好故事还不够,其中一定要有小说艺术的许多特质。

阅读别人的作品时,我发现如果对照相关的评论,对作品的赏析会更透彻。我不是学文出身,对文学理论不太了解,所以我想通过理论的学习会有利于我将来的创作。不过,很多著名评论家和作家都告诉我,学理论与创作无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学多了理论,反而对创作有约束和阻碍作用。我的博士生导师是福建师范大学著名文学评论家孙绍振教授,另一位指导老师是著名海外文学评论家刘登翰教授。他们两位前辈都是一手写优秀的文学作品,另一手做精辟的文学评论。有他们的教诲,我想我无论如何都会有所进步的。

5、木愉:各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创作风格,比如你的小说对人物表现的场景着墨甚多。请问哪些作家对你的创作风格的形成有著巨大的影响?你对自己目前的创作如何评价?

施雨:说到风格,一个作家没有自己的风格,那就不能算有所成就;可是风格一定,没有突破,不再求新求变,是否也是一种遗憾?

我才写过两部长篇小说,还在学习和探索阶段,谈风格似乎为时尚早,而且那是评论家的事。在创作的时候,我希望自己不断有新东西给读者,不同的构思、人物、语言等。

我的阅读面非常广,伸手可及的都不会放过,不可及的也会想办法得到阅读机会。不说非虚构类的作品,单是小说,我读过中国古典和现代的;读过日本和东南亚的;读过苏俄的;也读过欧洲、北美、拉美的,这些作品对我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但目前还没有影响特别巨大的。

毕竟我已经写了两部长篇小说,也得到了一些长篇小说创作的经验和体会,接下去我还会写第3部、第4部,我打算以美国医生、医院为背景写长篇系列。至于如何评价自己的长篇,我希望下一部会更好。

6、木愉:你是一个小说家,也是一个诗人。在汉语文坛上,许多在小说上有成就的作家开始都是诗人,比如阿来和池莉。请问诗歌素养对你的小说有什么影响?未来如果搞创作,你会更偏重哪一种形式?

施雨:诗歌创作的训练和素养,对散文和小说都有很大帮助,无论在思维、表达和语言上。但我最近诗写得少了,一是因为忙,心不够静;二是因为很多东西在散文和小说里都得到释放和表现,诗虽然字数少,但需要厚积薄发,没有大量储备与积淀,以及不得不说的欲望,是写不好诗的。这几年我一直是诗、散文、小说交替创作,将来也会是这样的,只是创作的比例不好估计,哪种多些,哪种少些都要看灵感。

7、木愉:文心社在众多的海外文学社团中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加盟的文人雅士越来越多,触角也广及大洋两岸甚至全球各地。社员发表的文章和著作也越来越丰硕。作为文心社的组织者和负责人,文心社的崛起当然跟你分不开。你有什么秘诀和体会可以跟我们分享吗?

施雨:大概是医生出身的缘故,任何时候我都很能为对方着想。在家庭里,我多为父母、兄弟、丈夫、孩子着想;创作的时候我会想,我可以给读者什么样的好作品;在文心社这些年经营过程中,我常想,怎么做才是作家们最需要的,怎样才能更好地服务海内外不同背景、不同层次、不同性格的作家,不断改革创新,力求文心社成为一个国际性的,作家热爱的交流平台。一个社团的领导人,需要有远见,这样社团才可以不断发展壮大;也可以避免各种可能发生的错误,把伤害减低到最少,少走弯路。文人多敏感,很多事需要讲究方式方法。如果大家都觉得文心社温馨舒适,并且对他们有帮助,譬如创作、评论、发表、出版、宣传、交流……人气变旺是必然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各路文人雅士越来越多,来自大洋两岸甚至全球各地的作家汇集在一起,大家可以共享文心的资源。相辅相承,互助互利,减少成员之间的矛盾和竞争,这是一个社团经营成功的基本之道。

文心社是一个靠集体智慧和力量共同打造的文学社团,她的发展壮大,与网上网下文心同仁多年来的共同努力和许多文友的无私奉献是分不开的,我在其中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一些事。

8、秋尘:作为文心社的掌门人,你希望把文心领向何方?在你的任期内,你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你认为怎样的一个文学团体才是一个理想的文学团体?在你看来,从海外华文创作的角度而言,文学社团的主要功能应该是什么?或者说可能是什么?

施雨:我希望文心社能成为一个全球性的文学、文化交流的平台。文心社最初的阶段是票友性质的,写作像唱卡拉OK般自娱娱人;现在大家都成长起来了,慢慢可以在剧院演出了:大量发表文章,频繁出书……再加上许多有成就的作家、评论家加盟,文心社会越来越专业。接下去我们要加强评论,以及多方面、多层次、多种形式的交流,这样可以促进大家创作水平的提高。文学社团的主要功能,或者说一个好的作家团体,是要创造各种条件让作家们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这里我所说的好作品不仅是华文,还包括英文。我们鼓励双语创作。

9、秋尘:在你的出版物里,有些是关于美国教育和美国文化方面的。可否和我们分享一下你这方面的兴趣?

施雨:我原本就喜欢人文的东西,两个儿子都在美国出生成长,对做父母的来说,了解美国的教育是必不可少的功课。再说了,医生这个职业与其他职业不同,像大学教授、软件工程师,他们不被要求彻底西化的思维。当医生却需要,因为你在那样一个严格的系统里,不允许另有一套想法与做法,无论你来自世界上的哪何国家,到了美国这个医疗系统里,你都得服从。一颗螺丝钉不配套,整台机器就出大乱子、甚至停摆。所以他们的西医执照考试特别难,训练也特别严格。美国病人是最喜欢告状的,而私立的医院又以营利为目的,一个不符合他们医德标准的医生会给他们带来不可估计的损失。而医生服务的对象是病人,病人是有思想、有深刻文化背景的人。医生在治疗的时候不仅要知道如何对付病原,还要准确把握患者的心理,在与不同种族的病人治病时,需要医生准确无误的人文知识素养。我们来自东方国家,西方的人文对我来说反差太大,这种空前的强刺激,自然就是创作的源泉。

10、秋尘:你既是一位作家,又是一位文学理论研究者,还是一位文学活动家。可否就你的经历和经验,谈一下对海外华文文学创作目前状态和未来的发展方向?

施雨:眼下,海外华文文学创作基本上处于十分自由、完全自发的状态。因为海外华人无法靠撰文为生,所以除了兴趣,没有人会把写作当作一个正经的职业来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有时间写写,没有就不写。这样的状况对诗和散文创作有好处,没有功利心和压力,写出的诗和散文作品往往比较纯粹,质量也高。

但是,这样的状态却不利于长篇小说的创作。首先,长篇小说创作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其创作过程艰苦而寂寞,没有人会把大量的时间精力给一个可有可无的业余爱好;其次,要出好作品,需要大量的阅读经典作品,并且反复琢磨、比较、练习,忙于生计或重视享受家庭快乐的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第三,因为写作不是生计,不是养家的手艺,所以也就不想精益求精,能写就写,不写也不勉强。如果写了不被认同,干脆封笔。

所以,对于海外文学写作,我们提倡以鼓励为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对海外著名评论家陈瑞琳特别感激。她总是满腔热情地鼓励作者们,并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做了一系列海外新移民作家的研究。很多大陆的评论家觉得海外的作品在文学性方面无法与大陆专业作家相提并论,当然很难这样比较了。大陆专业作家有工资,有创作的条件,也有竞争的环境,更重要的是从年轻出道开始就磨炼自己的各种技艺,毕竟这是他们的饭碗。许多大陆已成名的作家到海外因生活所迫,不得不改行,离开创作队伍。记得文心社刚成立的时候,就有人问我们:“我们学文的人好容易才脱文学圈,你们怎么还往里钻呀?”这些往里钻的多数是理科生,移民美国十来年,温饱解决了,玩玩文学不过是兴趣和娱乐。这就是我所认为的目前海外华文文学创作状态。至于未来怎样发展,我觉得也只能顺其自然,一方面我们需要给作者们足够的鼓励;另一方面也需要作者自己的努力,不断进步,拿出好作品。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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