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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文革者思想探源
劉自立

人民文革者——一個二十一世紀新名詞——說,他們全部用心是要在體制內找到撕裂党的契机,實行類似起義之舉——這是“最最”重要的人民者的觀點,而筆者還是無法接受。

我們的看法簡單說來就是,中國問題,几千年的歷史穩定性,穩定系統問題(控制論把這种系統稱為超穩定系統:“ultrastable system”,見金觀濤),農民起義之所以循環往復,不見長進,無法突圍封建專制而只能做到改朝換代問題,其關鍵是,我們祖輩沒有發現新思潮,新體制,新人民——也就是說,他們沒有找到類似“一聲炮響”以外,帶來了什么,這個問題,本來是一個常識問題。早在古羅馬時期的民主派哲學家西賽羅就說過,凡是不能繼承偉大事務的事務,沒有偉大之處(見『法律篇』)。

中國人尋找政治體制突破,以造就偉大事務的努力,五千年來,只是到了今天,才有了一點眉目。這個進展,首先是摒棄了毛式革命,并且在摒棄這個革命的全部思想基礎上,尋找一种普世价值。再是,這個普世价值的尋找,也許甚至排除了民主的暴力(盧梭式)和科學的异化(官僚科技化體系)之觀念——這個為五•四運動所不知的思維提示——而是找到了自由主義,民主憲政和權利制衡。

至于這個新改革,新革命,如何進行,人們還在討論。但是有一點是清楚的,任何回到其他人民起義和人民革命中去的努力,都是一种复辟和倒退——因為這個努力,只是在實際上企圖規避自由主義的時代選擇,從而不具備任何歷史和現實意義。

換言之,評介歷史上任何非自由主義選擇,應該匡定,其大致上只能產生荒誕和負面意義。對于文革的批判之核心,正好在此。文革中有沒有反抗,有沒有反抗的合理性,合法性,這是個退而居其次的問題。我們說過,人民革命,甚至農民起義,不也是反抗嗎!而且是大大的反抗——但是,這個反抗,是一种對于反抗的反抗,是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式反抗——馬克思就欣賞這個原地踏步——他說,羅德島就在這里,就在這里跳舞吧(大意),云云——而我們,正好要批判這個丑陋和天真的反抗。這個反抗,与其說是作用于老百姓,不如說是作用于老百姓抬出新皇帝的惡劣行徑——難道歷史不是這樣寫就的嗎?百姓打倒蔣介石,劉少奇,難道不是這樣被党炮制出來的嗎!

誰要是親信了這個謊言,就顯示他不懂得反抗本身,其實,是為了下一撥主子上台開辟道路。這是一切時代反抗者,成為反抗之反面的歷史悲劇和歷史鬧劇的實質。

我們的意思是,討論人民文革者鼓吹的“反党”和“撕裂”,其最終的意義是,在回避人民今天選擇的前提下,重蹈歷史上人民起義抑或類似農民起義的思維盲點,而不适當地夸大那种小規模存在的革命和起義之意義,達到回到“凡是反抗就是正确”——這樣一個老式思考道路上去,從而重復不應該重復的,在歷史上反復上演,而不見任何實質改觀和真正進步的,那种起義和反抗。這個“反抗就是正确”論,其實非常淺薄,非常有害。

阿倫特曾經對于那些反對共產主義的共產主義者,做過恰當無比的批判。那時,是人們起勁遵循麥卡錫主義的年代。阿倫特把他們喚作反對共產主義的“原共產主義者”。她說,他們以共產主義的方式來批判共產主義,“如果我們自身也是龍,那么,兩條龍中間哪一條龍最終會生存下來這一問題就變得毫無意義。”

我們延伸這個判斷,就是,人民文革者,就是這樣一批反對文革的原文革主義者。他們和党的斗爭,也許也是“兩條龍之間”的斗爭,而這個斗爭,其實,已經變得“毫無意義”!此其一。

二,因為,凡是不提供自由主義前途的革命和起義,其結果無一例外,是重復歷史上毫無意義的革命循環論,只是起到改朝換代和供奉新主子,壓迫新奴隸的革命。這樣的反抗和撕裂,甚至不如改革和漸進主義——如費邊主義和自由主義者所提倡的那些觀念。而人民者,既不考慮邊沁和穆勒,也不考慮考茨基和伯恩斯坦。他們從來沒有這樣的思想反饋和思維習慣——這本來就是文革后遺症患者的一個思維特點。這個思維特征,究竟是一個偶然,還是他們的确在思維上留下了空白,且要一生保持,抱殘守缺呢?

從歷史的嚴酷性而言,1966年的造反,和1968年的清隊——出現了革命和反革命交替使用的毛主義戲謔——歷史上最為短暫的反抗和服從的實例,就出現于茲,在這三年不到的時間里,毛重復了中國歷史上反復上演的農民起義的失敗,胜利,胜利,失敗的鬧劇。毛很欣賞農民起義,他說,“秦皇漢武”,“還看今朝”。這個循環的實例說明,反抗的庸俗和尷尬。

1949年前后的易幟,同樣說明了反抗——革命的虛妄和有害。反對壓迫剝削之舉是不是正确——這是個馬克思主義的問題。今天,由于几個時代的思潮侵襲和思想爭論,馬克思主義已經沒有他昔日的絕對正确性。孫中山早就指出,美國福特公司的做法,就是對于剩余价值學說的最為實際的批判(見孫中山“民生主義”)。我們的意思是,即便退一步講,文革時期人民文革者大獲全胜,請問,他們當時獲取的自由主義政治思想資源究竟如何!如果沒有這個思想資源,他們在中國要實行的,究竟是一些什么政治貨色!是巴黎公社,還是人民公社呢!他們究竟要造就何种獨特的政治體制和思想體系呢?人們可以設想,他們的胜利,慶典和宣言,是一种何等樣子的新事務呢?這些推論簡直是匪夷所思,不可理喻的事情。

我們暫且回避文革造反派,在進入官方革委會以后的墮落和穢行,實際上,這些“邊緣人”什么政治、思想資本都不具備,只是毛式走卒和棋子。

我們看到,關于革命是解放還是建政,也是西方學者研究的一個重要課題。對于建設過共和和民主的西方社會而言,如果這個問題照樣存在,那么,對于中國人,這個問題就是開天辟地的新事物。這個新事物是未來時。整個新事物,沒有出現在文革之中。其中可以解釋的地方有二。一是,正如同樣是阿倫特說過,通過革命來實現社會問題是不可能實現的。法國革命和俄國革命之所以墮落為恐怖政治,就是因為強行通過革命來解決社會問題而造成的。(川崎修《阿倫特公共性的复權》)

我們對于阿倫特關于革命是政治建构而非社會解放,則需進一步梳理。但是,她提供的,關乎于革命不是解放——不是毛式打倒——而是要建設政治結构也就是美國式的憲政建設,當然可以理解。我們的推論是,人民文革者沒有拿出任何政治建設的方案,以符合革命和建設的一統論——也就是說,人民者,沒有任何政治建設的資源可以提供。他們無法提供他們不同于毛式、革命式或者社會主義式的任何理論和預言。他們是要起義的,以后呢?“迎闖王,不納糧”嗎!
再接下來是,即便是社會解放,在文革里,當然也是子虛烏有的夢想。一致通過、兩報一刊、樣板戲、毛語錄……我們也許不需要再來描繪這個“社會解放”了吧!

三是,人民文革者在什么時候,什么場合下鼓吹過自由主義,這是一個大問題。他們的思想資源,除去被歪曲的巴黎公社之外,上不見他們援引其他任何思想資源,下不見他們對此加以補充的,任何毛以外主義——他們只是說,我,反党了——如此而已——但是,你的反党,其實是用党資源反党,党不但不會全反對,其有大智商者,說不定還會暗自竊喜,說,看,一個反党者,是我們思維隊伍里的人——一般而言,人們說,那些造反派又要來了,也就是說,他們的反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魔鬼一樣的暴力傾向——而這個傾向,是党文化真髓所在——“運動了”——人們喊道!。

我們准備分析的,他們的思想資源,其實都是毛玩弄政治、革命游戲玩剩下的一些垃圾——如巴黎公社、大民主、社會主義法制、四一四思潮(所謂造反派打天下,坐天下——本來就是他們打了天下,坐了天下——其他都是奢談——他們顛來倒去的打天下,坐天下,其實只是根据他們解釋而言,不可能根据任何民間解釋;還有不上台面的太子党思維,聯動思維,中學生幼稚的四三派思維(筆者就是四三派,知道其反叛的全部虛假)……此外,人民文革者尚有何“新思維”,至少,筆者完全不知道。在這樣一個如此貧瘠的思想基地上,旗幟所到之處,還有什么是值得人們效法的偉大造反精神呢!

1970年代出現的閱讀潮中,無論是哈耶克,還是沙夫和伽羅締的思維,沒有出現在任何造反派的思維之中——林昭式的基督教普世价值說,也末見于李一哲和楊小凱的思維——這個現實告訴人們,文革中人民文革者的思維,大大落后于北京或者其他地方獨立思考者的思維境界。而到了今天,我們還是沒有看到人民者們,在其文章和宣言中,如何界定普世价值和文革价值的區別和本質。他們除去運用義憤填膺的大起義、大革命一類鼓噪,不見他們占有任何自由主義的思想資源,以證實和解釋人民文革,解釋人民和毛。

其實,我們講過,人民一詞能指和所指的內涵,已經被党完全強奸了。奸后怨婦情結的大爆炸,無以改變該概念的歷史過時性質。

“人民”這個詞——是毛以及其他獨裁寡頭的代名詞,像是齊奧塞斯庫,卡斯特羅和金日成等等。人民和社會主義等等詞解,已經在百科全書里變得很負面——至少相對普世价值和政治常識而言如此。至少西方人士、自由世界人士,把“人民”這個詞匯,看成是列宁主義的一個象征——雖然,筆者以為他們一多半愿意采納公民或者市民這個說法的——在其政治學里如此。我建議人民文革者還是另找理論資源。

四,有人說,你反對人民!看看人民不是在選擇克林頓或者老、小布什嗎!

難道還有比如此無知,更加無知的無知嗎?

人民在自由體制內部的含義和在“人民中國”的含義,難道可以如此危險類比,荒唐對照,且一視同“認”嗎?……毛的人民和美國人民,難道有任何享受權益方面的共同之處嗎!你,有一張選票揣在口袋里嗎?

五,是不是筆者反對“人民”呢?如何定義集權制度之下的人民意識和人民本質呢?這個問題我們寫過文章。這里再行補充之。

關于極權主義制度下之人民概念,許多讀物里都再三論述。他牽涉到我們如何定義此种制度里的人民大眾之真實狀態,包涵思想和意志,夢幻和現實狀態。按照極權主義研究學者的說法,思想的國有化,是源于經濟制度的國有化——這個論斷,已經成為共識(見哈耶克)。反之,人民之思想的非國有化,反倒是思考文革時期,國人思維之不現實的一种判斷。這個判斷得出一個結論,人民起義是不國有化的——其實,我們說過,起義和服從,只是思想一致性的硬幣之兩面而已。

何以人民是有夢想、有理想呢?結論很簡單,就是他們相信意識形態的空洞說教。在這個意識形態的大一統面前,正統,呈現出反對派和贊成派,兩种形態。其實質是,都是枉顧現實的理想主義者。正如我們不厭其煩印證阿氏所言,他們無論是反對者,還是贊成者,思維源泉,都是共產主義。

她進一步說,“徹底喪失自我這种難以置信的現象;大眾對于自己的死亡和他人的死亡表現出來的冷漠和漠不關心﹐大眾對于抽象的觀念所產生的過分嗜好;為了能逃避常識和日常性,不惜把自己的人生陷入到愚蠢的概念中去,對此傾注他們的熱情。”(見《極權主義起源》,下同)

她的這段話,同志們看懂了嗎?

這對中國人而言,是很熟悉的描述。喪失自我,爹親娘親不如毛親!
這個親,是中國人總體夢幻的一段慘劇。而除此之外,恐怖,也是造成這個慘劇的原因——阿倫特說。想想1957年,以及許多政治恐怖吧!

人們對于夢想和“抽象觀念”的膜拜,是宣傳使然,是源于毛和林共襄之造神運動。

于是,國人之人將不人,成為阿式另一段判斷的證明材料——“恐怖的鐵籠企圖使眾人變成單一的人。”邏輯的強制必須預防任何人在任何時候產生新的思考。極權主義恐怖的強制把人們壓縮成為大眾,從而消滅人与人之間的自由空間。
“邏輯演繹的強制,依靠恐怖的力量,強迫每個人加入到運動中去。

“為了使極權主義運動保持不斷運動的狀態,這兩种強制結合為一體,互相配合,相輔相成。”
(這里不得不解釋一下,阿倫特說的“運動”,是符合我們偉大領袖說的“七八年搞一次”這個真理的--她說,“極權主義支配為了使歷史的或自然的過程得到發展,并使其運動法則貫徹到整個人類社會中去,就必定要恐怖。”反而言之,恐怖,也就必須伴隨運動。等等。)

我們的解釋是:

第一,阿倫特對于極權主義的解釋,是對于她未經歷的文革的解釋;這說明了文革的極權主義特征之“全球化”。這些特征就是,人民是一個單數,是一個復數的單數。這里,人民文革者,也被包涵在內。

第二,意識形態同一性,在中國人的整體性質上,被判斷為,國人几乎無一例外地成為毛式人民,而非非毛式人民——整體而言如此。不排除像一些大師,是另外者。

第三,這些國人,無真正思維活動。

第四,恐怖和偽造的思維活動,合而為一。

這個基本的判斷,排除了人民者說的任何异端的存在--退一步說,排除了任何“整體”异端存在的任何可能性。

于是,在這個意義上,人民文革和文革人民,几乎毫無不同。這也是毛成功左右其革命和統治藝術的原因之根本。人民如何,是評定集權如何的另外一個說法。并不因為誹謗人民或者贊揚人民而有任何改觀。所以,人民文革者的載體人民,其實,就是阿倫特描述的人民--這樣的人民,是爆發文革和形成國恥的可悲載體,如此而已!

我們人民啟蒙的重要性,完全由此出發,不能有對于“國恥”反思的任何回避。現在,文革研究几乎到了“文革無罪人”之地步,就是因為啟蒙的失敗和人民者的糾纏不清。

六,文革主流和整體是不是一個痞子運動,新義和團運動,源起于人民革命,列宁主義和毛主義革命的革命或者起義,我們和許多作者有言在先。

現在我們來做個一個分析。這個分析就是,何以人民者的思維局限很大,很尷尬,很淺薄。一個主導思想是,66年的人民思想狀況大大倒退于57年。說個笑話,如果也有“人民反右”的話,筆者反倒是有些贊同的。因為,引蛇出洞時候,蛇們,确實打出了反對毛統的自由主義思想。這些思想已經被歷史證明為,他們來自中國的胡适,外國的憲政和民主思想,如“輪流坐庄”,反對“党天下”等等。這些思想,毛是無法利用的--一些思維之所以可以被毛利用,就是因為他們和毛思維的內在一致性,如造反,革命,起義--而反對党天下,毛無法利用其于万一。這個判斷,具有決定性。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道路和軌跡。

我們很早說過,中國的事情複雜,就在于其思想和政治勢力,政治派別,多少無法從党文化里擺脫出來。除去去了台灣的胡适等人,在大陸的自由主義者,或者1949年來入伙,或者党內反對派,其出身和党、党文化有千絲万縷的同构關係,使得其歷史和思想特征很難和自由主義思想盡相一致。于是,整體而言的反對派思維,無法,也不可能和党文化各自分离,而呈現良莠不齊,黑白兼是的思維風格和思維方式。

66年的思維狀態是,由于林彪的造神運動,在政治角逐中受到毛的支持而獲得成功以后,從64,65年開始的宣傳,開始在党文化里,加入比較一般性党文化更左,更荒唐和更殘暴的狼化內容。其中一個重要信息是,毛打出革命、造反的老旗號,以針對其政敵。顛倒了所謂打天下,和坐天下之區別。這時的思想狀態是,毛一反執政党的應有宣傳,將其改造成革命宣傳。這個革命,當然既沒有革命發動的所有應有前提,也不具備任何有价值的革命理論先導--像是法國革命的盧梭式民主和俄國革命的托洛茨基主義等等,當然更不具備美國革命的預設的政治框架--文革,是毛撿回其拙劣的痞子運動理論,將水滸傳里的殺人場面,再呈現于二十世紀中葉的中國大地上。

這是一個絕對倒退和無恥的政治伎倆。無論從政治手段,還是從思想方式上,都是國人蒙受的一种亙古未有的恥辱和災難。這個災難,首先表現在毛成功地,設法使國人忘記了57年的“人民反右”--那些在中國大地上說出自由主義話語系統的人們。二是,其鎮壓并兼蠱惑之道,在几乎十年間成功地使得人民忘記了右派真理——提起右派,國人完全失去了判斷。所有右派人物屆時無不噤若寒蟬,保持沉默。其實,這個可悲的沉默已經開始于反右運動中后期。人們所說的毛式醬缸文化,一方面使得右派被分化瓦解,一方面,老右們自相戕害,告發,表態。他們的思想,完全被另一种可悲的共識同化。

正是在這個文化整肅和思想滅絕的前提下,文革得以爆發。文革的思維,人民的思維,人民文革的思維,得以在66年產生。其延續的時間之長,是令人惊异的--這個毛思維,一直延續到人民文革者時下的鼓噪之中。

我們要說,1976年的悼周時期的擁鄧,89年的擁毛--學生把涂炭毛象者,扭送逮捕--說明,文革人民思想的遺產在起作用。雖然,事情在大致到了1970年初期,尤其是到了林彪事件后,人們開始擺脫毛思維桎梏,開始了獨立思維。以至于產生民主牆﹐產生“第五個現代化”之獨立政治見解,等等。但是,這絲毫不能說明,在文革前三年,有任何整體、主流和本質而言的民主、自由思維。這是我們判斷文革性質的前提。

所謂“打著紅旗反紅旗”者,根本就是心里只有紅旗。我們說過,异教徒資源不是圣經,不是耶穌,也不是彼得和保羅。是其他! ’打著反 ‘者,是异教徒嗎?不是。

第二种忠誠,是嗎?不是。起義和造反者﹐是嗎?也不是。

只有那些保持沉默者,也許,只有他們,才是。我們說的是,比如,在文革里同樣受難的陳寅恪,吳宓,甚至党內文化出身的李慎之等。他們當然知道造反,起義之荒唐,但是,他們根本不可能出來說話。他們說話﹐等于找死。他們也沒有說話的机构和載體。國家是封閉的。不像俄羅斯作家可以流亡。毛不知道流亡為何物!他只是知道打倒,殺戮,要武!這就是真理的沉默和沉默的真理。

于是,文革成為一個文化黑洞。這個黑洞,由于引力巨大,跳出的光線,几乎成為例外--如遇羅克,這顆絕無僅有的星辰。

重復而言,在沒有思維的時代,是沒有政治思維的--在沒有政治思維的時代,是沒有政治訴求和政治斗爭的--我們按照阿倫特的政治含義而言--文革,不是政治斗爭和政治思維,而是獸行!

七,最后,我們來說說類似理論問題的問題。這牽涉到如何研究文革,這個問題。戲言之,文革研究,是不是要在文革檔案完全開禁以后,才可以見出眉目。這里存在几個估計。《第三帝國興亡》是掌握了檔案資料的。但是,希特勒問題,法西斯問題,甚至法西斯美學問題,還在討論。希特勒是不是對于殺戮猶太人負有直接責任,据說,德國也有不同意見。我們的意思是,文革高層決策之披露很重要。如"“伍豪事件”和“5•16事件”,就是要等待解禁檔案。

但是,并不是不解禁檔案,就不可以定出大是大非。比如,毛是不是要對殺戮負責,這樣一個問題,就不是什么解禁問題。

反而言之,如果在不能獲得解禁檔案的時間段里,過于注重材料收集而忽視理論和思想源流的梳理和判斷,就會被類似紅學研究式的繁瑣考證淹沒。我們發現,一些以為自身掌握了資料者,恰恰是一些是非不分者。他們甚至說,文革不是經濟增長很快的時期嗎?毛不是很偉大的試錯者嗎?云云。(他們其實只是根据官方數字來證明這個“很快”。你可以信任文革的官方統計嗎?你忘記了“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嗎?數字党,是一個對于數學的党治化產品,這個還要多說什么嗎?……)

薩特和本雅明都說過類似“從未來走向過去”(薩特),“一個特定的現在把一只救贖的手伸向即將埋沒的特定的過去”(本雅明)這些歷史不可知論的話--本雅明說,“起源”不是靠實際發現來發現的,是要和以后的發展相聯係的。他的意思挪到文革研究里,就是,是不是有人民者的“二次文革”,是解讀國人有沒有避免造反和革命的二茬罪的根本原因。在這個意義上,如果國人真的選擇了“二次”,那么,所有我們堅持的文本就會塌陷而失去意義。“將這個封閉體系炸得粉碎的是現在這個集合體。”(均見『本雅明/ 走向革命批評』 伊戈爾頓)

本雅明甚至還說過,只有等到無產階級時代,普魯斯特的原意才會浮出水面。他們還引用了所謂托拉經卷的空白處,以等待上帝之填補——“現在托拉文本中字母間的空白處其實是隱約而不見的字母,這些字母我們將來最終可以解讀”。所有這些說明,歷史和未來的互相牽動,是歷史研究的根本。文革研究如何發展,也許要等待以后,等待未來,也未可知!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只是在已知範圍之內。未來,也許是歷史的揭示者,從道理上講,如此。但是我們不可以在完全知之以前,不為真理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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