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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小蘩的诗
陈小蘩

面具时代

带面具穿过走廊,他知道脸上的表情一直很严肃
有人问好,努力微笑,脸上的皮肤紧
笑半途凝固。面具带在脸上已经很久
他知道面具已长成自己的脸,这张脸不会笑
严肃中含深深的疲倦。面具下长出许多毛细血管
如同树的根顽地深入土地,吸住他,进入
直到缠紧他的心,夜深沉时能听见从心脏流出的血弥弥地
流向体外。他知道面具依旧麻木
黑暗中闪烁青铜的高傲
偶尔在镜子前停下,打量镜中的陌生人悚然惊心
他不认识这张脸。这张格式化的脸上写满规则、
年青快乐的脸已被面具埋葬。他感觉冷
渴望被青春的笑声环绕,走过去
走到朋友中间。所到之处格外安静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人生中仓促行走。一些更年青的面孔上
面具开始留下生长的痕
他努力微笑,内心的无奈渗透到笑里,镜中的笑有些鬼魅

长在脸上的面具,吸他的血。面部的肌肉
渐渐僵硬、木纳,深含不露。他开始滑入习惯的陷阱
以面具示人,以一种远离内心的方式活
撕开面具会有怎样的痛?剪破。灰色之下血淋淋的伤
思,在这个激烈竞争的环境里不合时宜。没有人、也没有时间
停下。爱与被爱是一种奢侈
成功堆积在权利和金钱冷酷的光芒里,父亲告戒他
社会很复杂

面具是一种自卫和进攻的武器
青铜的面具、铁的面具、木头的面具
从何时起,同事带它进进出出、无所不至
面具在大家的脸上堂皇地代替
每个人心灵的表情。面具下的阴谋
善良的人看不见。面具替我们掩饰内心的怯弱
埋葬在面具下真实的脸已被遗忘,或许孩子
明亮的眼睛能唤回片刻的显现

记住一张棱角分明个性的脸,一张清纯
透露出花朵芬芳的脸。他们新鲜
让人为之一振。在绝望和枯竭的日子里
真诚的脸对于人类弥足珍贵,那是照耀内心的光
引领我们超越内部的黑暗。面具的时代正在来临
面具网状的吸管一直插入肌体的每一个细处,抽干所有人的血
肌肉僵硬、异化。恐怖蔓延至全身
走在人群中的面具,把事物黑暗的一面
翻转,朝向白天

面具后面的脸,大泪滂沱

梦的具象思维

季节从深度的睡眠中消失。淡化成一匹马
逆风奔驰的牝马,一路跑进梦的黑暗
干涸起皱的土地,裂开、裸露出欲望的根
疾促的马蹄惊动深藏的蝙蝠。夜里眼发绿光的兽类
慌张地扑向更深的黑
睡眠的网,黑。无形深远
被白天折腾困乏的人落入其中
挣扎、混乱。零碎的记忆里沾满欲念

从来都无法粘贴、拼接
它干据生活的一部分
梦说:进入。我们辗转落入各自的梦里
平行的梦空间极少交叉、恐惧
痛不欲生,总能以适当的方式化解
黑,泛滥的夜涌入
没有一个明晰的形象可以唤起生长。马匹飞奔
植物的种子落入泥中
四季破土而出。茂密、潮湿的植物缠住你
生根、发芽,开出肥大的花朵
种子熟透落入梦里。经历人生一世
和几世人生,彻悟
人在不同的空间浮游,重复生死
最初的发生,时常被更重的疲倦盖过
勿略或遗忘、许多幼小的萌芽生成各种可能
充满暗示,身体中敏感的神经元预知

天空被染成铅灰
梦带你穿过生与死的隔绝,和死者长谈
他们不期而至的到来,突兀地消失
长在身体内部的树,绿晶晶的染绿心、染绿器官
伸出根,蛇一样四处盘绕
许多未知的空间与梦链接
马群疾驰。马蹄声进入梦里
门打开,你能与死者一起飘

白天的活动在梦里沉寂下来
那些不被注意的细节,逐渐清晰
穿越很多房间,好像早年去过。房中的摆设
插花的样式,都曾相识
朋友告诉你很多年来重复做一个梦
北方的小镇,古老的城门洞里走出一个女子
踩青石板路裊裊地走来。那女子许多次从梦中走近
去年春天她从梦里走了出来
梦里的预兆全都映证

一个巨大的预感降下一层黑色
向我们逼近。投射在心灵中的轻盈
切开梦,断裂的层面有血
时间堆积的尘垢。埋藏多年后发出的芽
马群闪电般划过深度睡眠中的梦
照亮梦里的黑夜
倾听心动,低谙、沉闷
从无中生出有,梦软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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